作者：弑主
单论卖相他甚至在林修七十多年修道生涯中可以拍到前五，可这也只是表面而已，在林修的神识感应中，从那“仙风道骨”的外皮底下蠢动的异物气息何止十计？
不仅如此，那股熟悉的香醇气味更是几乎快淹没了感官。
——这气味底下，到底代表了多少“血食”？
无视底下四散逃窜的修士，这仙风道骨的修士眯起眼睛注视着林修上下，仿佛刚才那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语气中不含一丝火气道：“这位道友倒是面生。”
“……阁下便是习元龙习真人了。”
“在下正是习某。”
轻轻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习元龙神色不解：“不知道友为何要犯我罗玉山，可是哪位不肖弟子冒犯了道友？”
“冒犯倒称不上。”
因为套着的是“宇智波斑”的皮，林修也不虚被这习元龙看破身份——从气息感应来看习元龙强则强矣，但气息波动剧烈，充其量也就是金丹中期水平，还远没到能够识破“黑虚珠”加《虚相法》双重伪装的程度。
借着这个时机，林修也打算将一些疑问解决：“某姓宇，此前在文升城内发现有几个小辈暗中行那邪修之举收集血食便一路追踪而至，却发现一桂姓小辈以人为食，惊怒之下出手将其斩杀。”
说着这些话语时，林修以神识观察着习元龙的反应，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然而与预想的不同，听到这番话语的习元龙既不恼火也不羞愧，而是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此獠确实当杀。”
“此獠似乎是习真人弟子。”
“确实如此。”
看着习元龙这反应，林修一时间反倒有些搞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了。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是抵死否认，坚决跟那姓桂的修士撇清干系，要么是干脆承认下来然后大打出手。
而习元龙的反应却是既不撇清干系，但又没有显露出被发现秘密后的气急败坏，反倒是这幅风轻云淡的表现，仿佛刚才听到的那收集血食又被斩杀之人根本不是自己弟子，而是某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就在林修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念头时，坦然承认了自己跟那桂姓修士关系的习元龙突然问道：“宇道友并非我清源领修士吧。”
“……是如此，宇某才抵达贵领十三载，且多数时间在潜修。”
“这便对了，或许宇道友在其它领所见之邪修天地不容，可在清源领，邪修一脉却有其存在必要。”
看着面色平静的习元龙，林修一时间陷入失语。
他的话语并未就此停歇：“这十三年间，想必宇道友已经见到我清源领与其它领不同之处，其中修行取用材料方面尤其以妖兽相关之物为甚，若是说其它领取用妖兽材料炼丹制器比例为九一，那么清源领便是一九，一成取用药石，九成取用妖兽。”
“这般境况下我清源领修士有今日成就，不说有九成，最少也有七成是建立在对于妖族的取用之上，血肉，骸骨，内丹……这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能够与妖族对抗。”
在林修的沉默中，习元龙嘴角微微一咧：“同是取用血食，同时壮大自身，同是对抗妖族——食人与食妖，又有何区别？”
……
是的，这才是林修那一日在拍卖会上担忧的根源所在。
种族的存亡下任何伦理道德问题都能够置后考虑，然而摆在清源领修士们面前的问题是：这么频繁的取用妖兽材料修炼自身，他们真的能够保持得住本心吗？
血食血食，不是说只有同为人族才能够炼制成为“血食”，修士们取用妖兽的内丹，骸骨，血肉炼丹制器，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在将妖兽当成“血食”在使用。
而一旦这种事情做得多了，一些修士便会产生出一种认知上的偏离，就如同此刻的习元龙：同是取用血食，同样是壮大自身，同是为了对抗妖族——食人与食妖，又有何区别？
是有区别的，食妖还得冒着风险出去狩猎妖族，还得顾虑食妖过多对身体血脉的污染异化，还得考虑生灵死去的怨气缠身……这些都是食妖带来的问题，可食人呢？
修士尚且不论，可那些凡人即便是千百万的加起来，又如何能够威胁一位真人？
在这个存在修仙伟力的世界里连“脘病毒”连是否存在都是未知数，即便是存在了，以修士所具备的各种能力，想要解决这小小问题又比频繁食用妖族产生的血脉污染异化轻松多少倍？
哪怕是生灵死去的怨气缠身，亘古便存在于修仙界的邪修们早就摸索出一条行之有效的道路，又何必冒着怨气反噬的风险再去食妖？
……
当这些利弊被一一陈列出来后，修士们便会察觉到一个“现实”：同样是血食，食人食妖本无区别，为什么不选择更高效且轻松的方法？
在其它领的话这个办法直接被上境修士们从根本上消除，可在清源领，在文升城，在巡天楼的默认下，这一举动却被视而不见。
当最后的后顾之忧也被排除的时候，又能够有多少修士能够不被吸引而投入到其中？
从那牛姓修士口中得知的消息里面，有一件事是林修久久不能忘怀的，那并不是习元龙此人的修为如何，也不是他们暗中在文升城内的所作所为，而是那些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到罗玉山的筑基修士数量。
短短不过二十年而已，与罗玉山有联系的筑基修士就已经从最初的个位数到如今的三位数还多，若是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偌大文升城真的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还是说，这才是巡天楼——乃至金璇宗真正的目的：舍弃多余的“累赘”，来培养最少的“精锐”。
252.剑斩罗玉山 3k
“习道友所说似有几分歪门邪理。”
鼻端那醇香到发腻的气味令人闻之作呕，却又不得不闻——它确确实实存在于此：“可一个最大的前提，习道友却从未提到过。”
“哦？宇道友有何见解尽管说便是。”
“取用血食也好，壮大自身也是，对抗妖族也罢，这不过都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神识转动间一个个改版过后的“锁灵阵”在周围勾勒成形，灵气以一定的规律重叠排布，从无到有的形成骨骼——躯壳——铠甲的形状：“守住清源领这上属于人族的一切，才是最终目的。”
同样的对话也曾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发生过，那是在林修不过练气五层修为，踏入五神山面对修炼了《五神化念法》的邪修时，那时的他也是这般大义凛然，可无论再怎么辩驳解释，却始终改变不了一个根本的问题。
“……今日某之所行也不是为了清源领如何，以某在此领区区不过十三年见闻也无法有如何深切的见闻感悟。”
在那站立在罗云山顶的十丈巨人体内，林修缓缓吐出口中的话语：“不过是见到有人做了错误之事，出手将其纠正罢了。”
——哪怕过程有那么些粗暴。
在这披戴着铠甲的灵气巨人形成整个过程中习元龙并未主动出手，倒不是说他有“敌人变身时不率先出手”的原则，而是遍布在周身的神识逼迫着他采取更为谨慎的应对，而且这般功法前所未闻，要是贸然行动被抓住了破绽那才麻烦。
当然习元龙也有自己的底气，虽然是全然靠着外物突破，可如今的他单论修为境界已经与金丹中期修士无异，加上一身融汇了大量妖族血脉而成的法术，等闲金丹中期甚至未必是他的对手。
故而在看到那压迫感十足的巨人形成后也不显得如何紧张，反倒拍掌赞叹出声：“这般功法习某倒是从未见闻过，不知有何玄妙之处。”
“习道友试过不就知道了？”
“好，那近日习某便容试一试——”
说着，习元龙竟是一步从飞舟上踏出。
也不见他御使法宝或是法器之流，而是任由身形不断下坠，可跟表面所见到的不同，神识捕捉下，习元龙几乎每下坠一寸他身上的气息就强出一截，也复杂一分，在堪堪落到这林修用《赤焰焚诀》+《虚相法》，配合自己庞大神识形成的“须佐能乎”上方约莫十来丈时，习元龙猛然探出右手向着罗玉山顶的“须佐能乎”抓来。
初时看到这一幕林修还以为会是类似于《千里定气法》那般化用法力灵气为巨手拍打的路数，可在下一秒林修就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这哪是什么灵气化形，而是实打实的“血肉巨手”。
只见习元龙探出的左手以一种完全违背了质量守恒定律的方式膨胀，皮肤底下的骨骼血肉在转瞬间挣脱，轻易将那层伪装的表皮撕裂后暴露出真实面貌。
那是一只鲜血淋漓，生长着六根尖锐利爪的青色巨爪，一经拍下就有一股刺鼻的腥风扑面，周围的花草树木更是在第一时间枯死。
看着那巨爪狰狞的外形林修全然没有半点让它接触的想法，哪怕自己身外有一层“须佐能乎”护着也一样。
以神识在半空中勾勒出几个阵法的轮廓，同时操控着“须佐能乎”伸手往前一抓，一柄由灵气化形的七丈巨剑赫然成形，自下而上的对着这青色巨爪劈砍而去。
两者接触的一瞬间，“须佐能乎”所站立的罗玉山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猛然陷落三丈许深度，四周的山体崩裂滚落，与此同时，一股狂暴的气浪从巨剑与巨爪接触之地扫开，将原本有重新聚拢趋势的云雾再度掀开。
确定了这青色巨爪的力量还在“须佐能乎”的承受范围后林修心下一定，反手又是一柄巨剑勾勒形成握在“须佐能乎”的左手上，对准下坠的习元龙横斩而去。
只不过就跟“须佐能乎”有两只手一样，习元龙同样有两只——不，现在是三只了。
看着继双手，从习元龙背后挣脱皮肉出来的第三只青色巨爪，林修眼皮一跳，只能操控着“须佐能乎”架起双剑硬抗下这三合一的一击。
“铛——————”
明明一方是灵气凝结之物一方是血肉所成，可在碰撞时发出的却是宛若金铁交集的铮鸣，在这三倍于此前力度的捶打下两柄灵气巨剑一下子溃散开来，化为灵气风暴扫荡而开，脚下的罗玉山顶也在艰难的承受了两位真人的数次硬碰硬后垮塌，顶端百余丈的山体直接崩解。
借着罗玉山崩塌林修顺势避开了习元龙后续的追击，从这几招下来也大概弄清楚这位“习真人”到底是什么状况了。
可以说，外面那层仙风道骨的卖相根本就是一层表皮而已，而且比起林修眼下套着的“须佐能乎”和“宇智波斑”皮还要假冒伪劣许多，在摄取了那么多妖族血肉与凡人血食后，他……它的生理构造已然不是能够用“人类”来形容，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化生物。
如果说吃人的是妖，吃妖的是人，那么既吃人也吃妖的又是什么东西？
在逼退林修后，习元龙忍不住大笑出声：“看来宇道友这功法威力也不过如此，倒不如与习某合二为一，共同参悟这直登上境的血食大道！”
正打算换一种办法的林修手上动作一滞：“直登上境？”
听到林修疑问的语气，习元龙脸上露出自得的兴奋之色：“宇道友还看不出来么？若是血肉强度不足便换一个更强的，若是法力灵气不足便再多吃几个——以这般修行全然无瓶颈之说，纵使是元婴上境，只要吞食的‘血食’够多也不过是唾手可得！”
沉默的将双手从乾坤袋上收回，林修感觉自己已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巡天楼会对这罗玉山视而不见。
“宇某尚有一问。”
“道友尽管问便是，反正今日过后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既是同为一体又有何隐秘之说？”
无视习元龙那愈发狂乱的话语，林修开口问道：“在习道友之前，可有人以此法突破元婴？”
“再过些时日便有了！”
听到这句话后，林修摇摇头：“看来道友也是个可怜人。”
“……宇道友此言又是何意？”
“会有这种反应，习道友自己本就有所预知了不是吗？”
习元龙脸上的狂热敛散，取而代之是方才交手时都未曾有过的杀意：“习某所修之法足以登临仙境，又有何可怜之处。”
“呵。”
轻笑一声，林修再也没有一丝保留，将三千丈神识尽数凝结在周身，勾勒出整整三千个改造过的“锁灵阵”，再以《赤焰焚诀》的法门调动周界灵气——
以罗玉山为中心，只见方圆九里地内温度开始异常的上升，以往蒸腾上升的雾气一下子被蒸发殆尽，受此影响天空仿佛被灼烧般赤红一片，远远望去就宛若天火失坠。
在这庞大的神识跟九里方圆的灵气加持下，原本在习元龙轮番打击下有了溃散趋势的“须佐能乎”迅速恢复稳定，并且在三千个“锁灵阵”的重叠下开始拔升高度——
十一丈，十二丈，十三丈……
二十一丈，二十二丈，二十三丈……
直至，三十丈。
魏然百米的披甲巨人就这样站在罗玉山腰，一只手“缓缓的握住腰侧凝结幻化形成的剑柄，一只手按住剑鞘——
“今日可以是习元龙，明日可以是李元龙，后日便是赵元龙——习道友总不会觉得，自己当真天资卓绝，又恰到好处的幸运至此吧？”
这看似意义不明的话语，却一下子将习元龙因为妖气反噬而有些错乱的思维拉回到记忆之中：
二十年前，寿元将尽的他在罗玉山遭遇奇遇，发现了一位邪修的残骸，得到了如何取用血食修炼的方法，本来对这邪法犹豫不决，可顾虑到自己时日无多，还是本着借鉴一二的念头将其翻开；
十八年前，一头金丹妖兽被金璇宗的真人击杀后倒毙于此，那金璇宗的真人却并未将残骸带走，而是与他交流一番后赠予了他，两年下来对于邪修之法有几分感悟的他便干脆借着这头金丹妖兽的尸骸顺利突破；
十六年前，一位文升城的筑基修士被妖兽追杀落难于此，被他出手救下后偶然撞破他修炼血食之法一事，面对着违背人伦的一幕非但没有抗拒，反倒毫不犹豫的选择加入其中，并在往后带来了大量他所需要之物，包括那些“血食”；
十五年前……
十三年前……
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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